第576章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药老山谷的春节过的……格外朴素。
    本以为没有什么宴会欢聚,没有什么歌舞助兴至少……也会有张灯结彩的装点。可……最后的最后,房间里窗户上贴着“福”字成了唯一的装点也算是唯一的庆祝。

    我望着窗边那少的可怜的大红色,问望竹:“望竹啊,你真的确定千阳大师下山了一整天只采办了这么点儿东西么?他不买点儿爆竹烟火啥的,好歹……也要买两个灯笼意思意思吧。”

    望竹小心翼翼的望了眼门口的方向,而后道:“千阳大师……这不是节俭么?奴婢听跟随他下山的弟子说,他在集市上问了一圈也就觉得这窗花最划算就只买了窗花。本来也是买了烟火准备晚上的时候放一放的……就是啊,走到半路的时候千阳大师忽然说山谷里头不宜太奢靡浪费,故而又折了回去把烟火给退了。所以才折腾了整整一天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他节俭?千阳大师……他有什么好节俭的呢?山谷里随意的几株药材就够普通老百姓家好几年的花销了,还有……我难道没有点儿身家么?就算我那些个赏赐对于他来说不知多少钱,那……左木潇呢?他有这么一个弟子,难道……”

    “您忘了么主子,千阳大师他是一个连入仕做一个朝堂之上最高贵也是俸禄最高的官也不愿意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贪爱钱财呢?他一向都是视金钱名利为粪土,视这山谷里的药材们为无价之宝……他怎么可能会为了粪土舍弃无价之宝,他又怎么可能会向自己的病患或者徒弟讨要粪土呢?他之所以节俭,只是因为……他真的小气。”

    嗯,小气。对,小气。

    我对望竹的这个理解表示十分的赞同。把一个年过得这么冷清,确实是一个小气的人。不仅仅是一个金钱上小气的人,也是一个趣味上极其小气的人。

    难道……他想要安安静静的过个年,他的徒弟们也要安安静静的跟他过个年么?

    答案是,是的。

    他的徒弟们真的想要跟他一起安安静静的过个年。

    “左木潇……你说的,是你的真心话么?”

    “嗯,是。”左木潇夹杂着任何玩笑意味的回答道。“能拜千阳大师为师已经是我三生有幸,跟着师父他老人家一起安安静静的又如何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也是我们应该跟随他的。”

    左木潇是来这山谷里头看千阳大师,而后被千阳大师拽着在这里休养身子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久未见他,我竟然觉得他的面色苍白了一些,整个人更为消瘦单薄了。但……或许也只是我以为吧。因为他跟我比起来,应当是一个很听话的病患,他纵然生性在活泼也会按时吃药并且怪怪的按照千阳大师吩咐的好好休息,不……多思多虑。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袍,房间里皆是火盆,他没有披着往日里一定会披着的厚重披风,故而看上去整个人更显得单薄了。他笑问我:“怎么,你嫌这里太冷清了?”

    我连忙摇头否认,又照着左木潇方才的话道:“不不不,能被千阳大师救起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他既然喜欢安安静静的过个年,我自然是要跟着我的恩人一起了。”

    左木潇白了我一眼:“当真?”

    “当真。”细细想来,我能捡回一条小明确实已经很不容易了。恩人喜欢安静,难不能我还能恩将仇报把他好端端的安静的氛围给破坏了?这样想,我的语气之中又多了几分真诚,“本来确实很冷清甚至觉得千阳大师很小气,可听你这个爱徒一说,我便是真心诚意要跟师父一起安安静静的过个年了。”

    左木潇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笑道:“其实安安静静的过个年,没什么不好的。唯一的走亲访友,便是你来看看我,我来看看你。我也不用给那些个死孩子包红包,你都不知道……我以前过个年啊,肉都是疼的。晚宴的花销都没有那些个张牙舞爪的死孩子要去的钱多!”

    “哇塞,看来越有钱越抠门这句话果然没错。你一个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商业巨头居然连小孩儿红包都舍不得!”

    “再有钱都是日积月累下来的!”

    “难道不是剥削百姓来的么?”

    “喂!我哪有?你以为资本家都是满手鲜血的么?”

    “难道不是么?”

    “不是!反正……我不是!我做的都是良心的买卖啊!”

    “良心的买卖搞垄断么?”

    “哇,冤枉啊!我也是存心要这样的!都是因为我发现买这家的买那家的其实还不如自给自足,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别人会不会做偷工减料的勾当呢?而且我们左家一向谨慎,被骗过一两次之后便会什么都要防着一两手了。”

    “所以,防着防着,就各行各业都垄断掉了?”

    “这……”

    ……

    我和左木潇你一言我一语,欢声笑语了整个上午,期间望竹来过数次,每一次手中都端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我原本也抱着想要嘲笑左木潇喝的药如此之多的心思,却不想……我要喝的汤药也和他的一样多,甚至……更多。

    我欲哭无泪,问望竹:“望竹啊,为什么今天的汤药会这么多呢?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还有大大前天……不都是上午三碗就了事了么?怎么今日……要喝这么多的汤药呢?”

    “哦哦,是这样的,千阳大师说了。虽然今日日子特殊,主子可以在山谷之中自由走动。可他怕您因此着凉或者又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故而提前做好了一些防御措施,您现在手边多出来的这三碗便都是他的心意了。望您……千万不要辜负。”

    左木潇看看我又看看那被整齐摆放着的大五碗汤药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方才看见望竹一点点把我的汤药端进来的时候是�N瑟的,是想要嘲笑我的眼神……可是现在,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想到吧!”

    我羞愤的无话可说,只得狠狠的盯着他,脸憋得通红通红的。

    左木潇大笑了过后气色好似好了一些,自己端起一碗汤药,又指指我的那五碗汤药的方向,笑道:“喝吧,喝吧,快喝吧。不然汤药就要凉了。”

    我又白了他一眼,继而绝望的端着汤药一碗又一碗的一饮而尽。也不知是不是春节的缘故,又或者是我实在已经喝了太长时间的汤药了。故而今日的汤药,好似没有那么苦了,我很快便喝完了。

    待喝完后,望竹很感激的朝着左木潇点点头便又重新出去了。

    千阳大师只说我可以出去转悠转悠,却没有说什么时候需要回去,我一早便来了这里,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我或许会在这里呆到夜晚时分。

    实在闲来无事,左木潇从床底下翻出了一面棋盘,又从房间的各处的盒子里拿出零碎的棋子与我一起下棋。

    待把棋盘摆放好、棋子整理清点好了之后,我一边落下第一子一边笑问他:“千阳大师连下棋都不让你下么?”

    左木潇白了我眼:“搞得好像你也可以一样。”

    “我……我当然可以了。”我很是虚心的说。“最近的一段时间,我的情况不容乐观,故而千阳大师把我的棋盘给收走了。说是……这样会让我动脑子,若是我要好好休养的话,不可以多动脑子,也要让脑子好好的休息。”

    “言下之意,你最近很多思多虑?”

    我顿时哑口无言,又想要编出谎言来搪塞他,又不想要骗他。可是沉默了太长时间,便成了默认。

    左木潇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原本快要放上棋盘的棋子收回,认真道:“姚药,其实今天你一来的时候我便想问你了,问你最近身子究竟怎么样。因为你的气色……看上去真的不是很好。”

    我知话至此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辩驳或者好逃避的了,只得实话实说,“不错,我前段时间确实身子不是很好。不过……近日来,是有些改善的。我想以后也会……”

    他将我的鸡汤打断,很是严肃的问我:“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

    这一瞬间,我愣在了原地,茫然的看着他,甚至妄图从他的那里寻找出一个答案。良久,我终究自嘲的笑了笑:“不是千阳大师的错,是我的不是。”

    “我当然知道是你的错了!”他哼哼了一声,立即道。“我师父怎么可能会有错呢?要有错,那么错肯定在你身上。说,你犯了什么错!给我老实交代啊!”

    我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对于左木潇这样又聪明并且又是自己信得过的人,还是需要实话实说,如实告知。并且越详细越好。于是我叹了口气,缓缓道:“很久之前,山谷里来了一位客人。他无意之间的话让我知道一些所谓‘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事实上,这些事情我确实不应该知道。因为在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开始了每日每夜、没日没夜的多思多虑。所以我夜不能寐,所以我食不知味。我喝了安神药,我便能睡好觉了。可是渐渐的……我又开始做噩梦,所以安神药便停了下来。可如此……我却又会开始睡不着觉。我睡不着,我也吃不好。故而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就是近几日,得了一味好药才让身子得以改善。”

    他始终静静的听我说着,只待我说完了他又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哎。我不是同你说了么?有些事情……不知道的为好。可你偏偏…….你这样,该如何是好啊。而且,我敢确定,一定不止我一个人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吧。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这时,我胸口的地方又是猛地抽出了一下,只是这一回的还好。只是微微的抽痛了一下,没有疼到天翻地覆,没有疼到一瞬间满头答案,它疼的轻到,我甚至都可以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让左木潇什么都察觉不到。

    忽然,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瞪大了眼睛,惊道:“莫不是……那个人是烟国皇帝?是杜颜秋?”

    “是。”我点头答道。我看到他的眼神一沉,很是无措的捏起手边的一颗棋子。“不错,他不是离苏犰安很近的人,像你,像萧秋意,像望竹。他也不是曾经在事发的时候离我很近的人,像杜颜秋,像老伯,像年华……所以但凡是关乎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他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该隐瞒我什么。所以,他就把他所有知道的都告诉我了。”

    我相信,不仅仅是望竹、千阳大师、杜颜秋、老伯他们,甚至这山谷里随意一个千阳大师的弟子或许也是知道的,李归他……或许也知道什么。他们之所以都不愿意告诉我,是因为他们知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他们知道,若是我知道了,一定会多思多虑。而多思多虑的下场便就是我现在这样。

    所以他们什么也不会告诉我。

    而杜颜秋,他全然是一个局外人,没有人和他细细的说过关乎我的国事以外的事情,他是烟国的皇帝,他日理万机,闲暇的时间光用来找一个皇后都不够又怎么可能会关注我的事情呢?

    谁又曾想,他竟然会如此的相信我,愿意和我互诉衷肠,愿意听我的话将所有我想要知道的都告诉我呢?

    他,是一个意料之外,也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突破口。

    左木潇又是无奈又是心疼的看着我,责备道:“姚药,你还知道你多少岁么?”

    我望着他笑了笑:“果然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和千阳大师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他之前……也跟我说过我年龄的问题。”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同我说这样的话?”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么?”我无可辩驳,只得反击道。

    他愕然,顿在了原地,静静的望着我,眼神中透着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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